费姝单薄的身体抖了下, 僵硬地回头：
身后一片空荡，除了老旧的家具，什么都没有。
鸽子笼一样的房间里甚至没有窗, 原本压抑的环境在这时却多了几分安全感。
至少不会有东西从背后突然钻出来。
费姝慢慢松了一口气, 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, 仍然没有听到其他动静。
现在还是第一天的中午, 不管怎么说，也不会在现在出现要命的怪物吧。
谨慎起见, 费姝拿出了隐蔽的探查道具。
门口同样是空荡荡的一片，一切如常的模样。
但这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。
1938的提示声：【部分鬼怪无法被探测道具准确侦察到】
也有专门的灵异侦察道具，但这还是费姝第一个灵异副本，进来得也非常突然，几乎什么准备都没有。
费姝听到1938的提示声有些紧张：【外面有东西吗？】
但具体再问, 1938一直没有再回答，可能涉及到副本剧情，无法出声提示。
从1938关机之后再回来, 好像话少了很多。
费姝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,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, 决定再等十分钟。
错过了早餐, 午餐也马上过点了，无论是数值板上的饥饿值还是费姝的身体都在抗议。
如果十分钟以后还没有动静, 他就出去。
“咔哒”一声，门锁开启的声音清晰可听。
费姝站在门背后，一手捏着道具，可谓是全副武装了。
门口没有异样。
费姝试着往外走了两步, 地下室走廊破旧的灯还在忽明忽灭地闪烁, 跟来的时候相同。
费姝死死捏着道具的手指慢慢放松, 开始往小超市的方向走。
“咔哒。”
费姝循着声音看过去，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暗红色的影子消失在一扇门前。
好像是进去了。
但是玩家队伍中哪里有穿暗红色衣服，还黑发披肩的人。
费姝清晰地意识到：它不是玩家。
费姝连看鬼片都要开着灯看，几乎也不玩什么密室或是恐怖探秘，哪里能应对这么“身临其境”的体验。
而且这里的鬼真的会要人命。
费姝连停都不敢在这里停，也一点都不好奇这个红衣身影是什么身份、又是什么目的，转头就往灯火明亮的地方跑。
1938都不得不佩服宿主这次的反应速度：【宿主不好奇那是什么吗？】
费姝小脸皱着，心脏都快不跳了，自知之明有得过了头：【我这样的能力，落单凑上去就是经典的炮灰结局了！】
掉头就跑的费姝在走廊的转角处来不及停下，一头撞在一个人宽阔的胸膛上。
在差点摔倒时被人扶了一把。
费姝之前在原地僵持这么久，刚才又剧烈紧张，能跑这么远全靠一口气。
现在停下来，肾上腺素消退之后腿都软了。
他闷哼一声，觉得自己撞在了一座山上，被撞的人没什么反应，费姝已经快弹出去了。
卫旭被人撞到时第一反应是皱眉呵斥，目光落在费姝微湿的脸上，要出口的话又堵住了。
这个新来的小主播面色惊惶，就算差点摔倒，第一反应也是往后看——
好像被什么追着。
卫旭抓着人的小臂帮他稳住身体。
手下的触感让他松手的动作一顿。
有些过于轻细了，骨架很小，偏偏手感并不差。
费姝几乎是被拎着挂在卫旭身上的。
卫旭年轻时候就没少运动，现在也仍然保持着健身的习惯，个子很高，全身都是分布得当的紧实肌肉，学生时代大前锋的个子非常高。
卫旭优越的臂力现在轻而易举地架住了费姝，把他往胸上搂靠的动作像在捞一只黏糊没骨头的金贵品种猫。
一时分不清是在占便宜还是被占便宜。
费姝的人设的确很穷，衣服都有些不合身了，是易皱的布料，蹭着往上露出一截腰和平坦的肚皮。
【有人羡慕了，是谁我不说】
【又是谁想摸摸宝的软肚皮了。】
【好会钓，有谁看见了能不敬礼，这不按着糙到副本结束？】
【惊恐被鬼追着的小姝，一边担心后面的东西追上来，一边被捏着哭】
【老婆去买个摄像头，就直播露一个表情，这个副本就可以结束了。】
低沉的嗓音问：“你低血糖？”
他一只手握着费姝伶仃的手腕，第一反应想到。
费姝皙白的脖颈红了一片，两人的身高差得有点多，被这么架着费姝脚尖都要踮着些，没处着力，只能依靠着卫旭。
手指颤颤巍巍地搭在卫旭靠近领口的地方，跟麦色的皮肤比起来很浅，像是拢起来稍微用力就会这么折断。
隔着衣料贴着的地方散发着一点成年男人经常运动的热度。
费姝恢复了一点力气，第一反应应该是马上推开他的，但费姝没能做到。
费姝一直没怎么在意，现在才想起，好像这个副本里他还有“皮肤饥-渴症”的人设。
费姝呆呆地低头，看着自己放在卫旭胸-前的手，意识到之后马上就缩了回来。
卫旭看到费姝的表情，鬼使神差地探手捏了下新人小主播裸露在外的后颈：“我这里有葡萄糖。”
费姝细微的抖了下，压抑着反应。
卫旭居高临下地将这些反应收入眼底。
费姝强忍着心底的异样和身上的酥麻感，抿着嘴唇又推了下卫旭。
只是一点点，他还可以忍受和拒绝。
但没推动。
“刚才谢谢你，你可以把我放下来吗？”
卫旭没动。
费姝都不敢跟气质凶悍的男人对视，目光转移间落在他眉尾的那道让他破相的褐色疤痕，被火烫下似的，又迅速移开了目光。
这道疤并不丑，倒是为男人本就凌厉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戾气。
让他看起来更不像个“好人”了。
有种枭雄的感觉。
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经历，看起来都跟费姝这种乖宝宝格格不入。
费姝又小声问了一遍，卫旭才把他放开。
卫旭看了眼费姝空无一物的身后：“下次走路小心点。”
费姝听在耳朵里满满都是警告。
卫旭的长相和气质，像是一言不合会把人拉出去沉海灌水泥那种。
费姝很乖地应了一声，跟生人的距离太近，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抬起又放下。
“抱歉，我刚刚不是故意的。”
看卫旭没有别的反应了，费姝抬脚想要离开。
但卫旭也同时迈开了脚步，两人还是前往同一个方向。
卫旭皱眉。
费姝惊得后退了一步，靠在旁边让卫旭先过去。
男人顿了下，迈开步子走了。
费姝亦步亦趋地在后面。
所幸卫旭只是想去公共空间，两人在中途就分路往不同的方向走。
费姝看到小超市亮着的招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。
可能是已经错过了高峰期，小超市现在没什么人。
费姝发现里面只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收银员，他过去的时候正在低头玩手机。
察觉到费姝过来，连头也没抬，态度颇为不耐烦：“拿了东西自己去机器那里结账就可以。”
不跟人接触反而更让费姝安心。
他慢慢在小超市中赚了一圈，看到物价后眼睛都睁圆了。
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五十几块钱即使无法负担房间费用，但只是生活费用，自己省吃俭用肯定就够了。
但费姝太低估这个副本的恶劣了。
只是最没营养的速食泡面，在这里也要五十块钱一碗。
更别说一些营养搭配的快餐和便餐，一个不大的包子也要二十五元一个。
费姝不觉得这样一个包子能增加多少饥饿值。
要是按照在外面的正常三餐水平，需要的餐费说不定比房间费用还要高昂。
来往有面无表情的人，拿走货架上的商品后正常结账离开，全程都没有流露出对商品价格的疑惑。
显然这并不是针对玩家。
这个公寓的生活水平就是这样。
怪不得系统商城所有可以食用和使用的生活物品都被禁止购买了。
就是为了防止玩家钻空子。
1938提醒：【看看摄像头。】
费姝转了一圈，看见了货架上的摄像头。
标价200。
这还是最便宜的，不带美颜功能。
如果要有更好的功能，价格更高。
除了摄像头，还有声卡，介绍中显示可以“美化声音”“气泡音”“萝莉音”“奶狗音”等等。
声卡的价格也两百起跳，根据不同的效果定价不同。
作用类似、相同档价格的还有化妆品。
可能是这个副本平衡后的结果，这些直播设备的价格比起现实世界要便宜太多，但也不是现在费姝能买负担的。
费姝心情很沉重地离开了超市，漂亮的脸上全是生活的压力，蓬松的发尾都挂满了失落，红润的嘴巴已经抿在一起了。
就算是惊悚游戏的积分也从来没有让他这么发愁过。
养活他自己好难。
费姝一时间不想回去面对冷冰冰的直播间，决定在外面转一转再观察一下。
在下面往来的大多都是面容化得精致、穿着浮夸细节却有些廉价的小主播。
真正有流量能赚钱的大主播都在公寓的高层，听说都有专人负责每天的吃穿和直播，经纪人也非常重视他们，一天播晚了都会紧张地催。
跟下面自生自灭、随手签约的小主播完全不一样。
费姝戴着口罩，捧着脸靠在栏杆前偷偷听别人聊天。
偷偷摸摸的，这样的动作也只有他做起来丝毫不显得畏缩。
“又来了一批新人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能熬出个头。”
“还有一个刚来就签约的，运气真好啊。”
“好不好的，还有的看。运气最好那个已经要上去了。”
“穆姿月？谁知道用了什么下贱手段，一看就不像个好人。”
“再怎么黑红人家也能赚钱了，马上还能去顶层公寓，还是她经纪人的手段了得。”
两人的谈话没有顾忌费姝在场，又零碎聊了些话，酸了几句就离开了。
费姝跟了一段，发现两人换了一个地方聊起来相似的话题。
看来是这个世界的信息npc。
这是叶茶闻之前零碎教给费姝的方法，副本世界毕竟不是真实而有逻辑的世界，这样可以快速捕捉和验证这个副本世界的有用信息。
费姝默默记下穆姿月这个名字。
运气好的主播是指的那个签约的新人玩家吗？
1938机械音没什么波动，但费姝不难看出自己系统的小心思，在艰难的处境中难得开心一下：【哼哼，我厉害吧。】
1938面对翘尾巴的宿主：【。】
【厉害。】
厉害了一点的费姝咬着笔头不知道这些信息到底能扯出什么，决定先弄一点东西吃。
好在他的包里自带了一盒泡面，直播公会也在房间里准备了基础的洗漱用品，还能勉强苟过一天观察情况。
费姝抱着自己的小背包往公共空间走，那里提供免费的热水。
泡面是藤椒味的，费姝不太能吃辣，但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。
他泡好面，准备先接一杯水备用。
只是短暂往返的时间，公共空间里又多了两个人。
一个声音费姝认得，冷沉，现在更带上了几分狠戾：“滚。”
费姝一怔，这是卫旭的声音。
随即一个人打开门，连滚带爬地出了公共空间。
看见站在旁边的费姝一愣，随后低下头匆匆跑开，脸色惊骇，一句话都不敢多说。
费姝对他有点眼熟，应该是一起进来的新人玩家。
这个玩家脸上还有红肿和青紫。
身上也有拉扯的痕迹。
跟谁发生了冲突当然不言而喻。
这个玩家嘴巴动了动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，说：“你别进去，他不是好人。”
然后在警告的视线中踉跄着跑开，不敢停留。
门一开，旁边费姝的身形就无所遁形。
他又见到了卫旭。
这个面相很凶的npc。
费姝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。
他也太倒霉了点。
根据刚才那个玩家的提醒，这个npc可能不太喜欢跟别人同时使用公用空间。
费姝觉得卫旭未免也太霸道野蛮了，但什么都不敢说。
他想扭头就跑，但现在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。
因为他唯一的食物还在里面。
费姝水都不敢接了，垂着头端起面盒就扭头想要离开。
卫旭好像还一直在看他，尤其是他手上的泡面。
还在皱眉。
费姝以为卫旭觉得他在做坏事，解释：“这是我的，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。”
但卫旭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好，隐隐有往他这边走过来的意思。
费姝跟着后退一步：“我知道方便面的味道很大，我不会在这里吃，我马上就回去。”
他本来打算在公用空间吃的，因为自己的小房间空气不流通，里面的味道会留很久。
但现在肯定不行了。
同样是小主播，为什么卫旭这个人能有这么强的气势。
在卫旭紧迫的视线下，费姝一刻都不敢多留，在他说话前就端着自己的面匆匆离开，在走廊里一阵小跑。
好不容易回到自己门口，费姝隔着一层面盒抱着热水也有些不舒服，关门的时候不小心让门径直带了回来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。
费姝自己都被吓得一哆嗦。
好在已经回来了。
费姝站了一会儿，没有听到敲门或者走路的动静。
卫旭应该很满意他的识趣，所以不打算再找他的麻烦。
费姝以前身体不好，在管束下其实很少吃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速食品，搅拌的时候动作生疏，带着一点新奇。
费姝是典型的猫舌头吃不了热，吃东西很慢，他干脆打开了电脑。
社交软件上已经有了新的信息。
是群里的玩家们有了新的发现。
【我觉得突破口在这个红色的无名分区，这个分区中自带流量】
红色的分区？
费姝奇怪，跟着群里玩家的截图打开手机找到他们所说的分区。
独立于颜值区、游戏区、舞蹈区等大分区的直播分区，没有名字，只有一个猩红色的方框。
点一下就可以进入这个直播分区。
费姝看着屏幕上近乎血液的红色，心底直觉般萌生出一点不安。
他点了进去。
虽然没有名字，但这个直播分区的流量并不比其他大分区的流量少，首页推荐的几个主播直播间都有百万人气，再往下翻几页，就算是排在后排的主播也有汤喝。
这显然是一个自带流量的分区，并且里面的观众还会自发地发掘和寻找新人主播。
这是件好事，但到底是什么分区有这么神奇的力量？
费姝随便点进一个直播间，里面是很日常的画面，主播坐在椅子上，在跟观众弹幕聊天。
又点进一个，这次不一样，主播正在玩游戏，右下角是主播的摄像头实况画面。
费姝看了几个高热度的直播间，一时没有发现这些直播间的共性。
这到底是什么分区？
最后屏幕上的画面停留在一个女主播的直播间，主播的摄像头对着镜子，里面映出一张漂亮的脸。
但只有一半化了妆。
女主播大概是在展示某种化妆品的效果。
费姝不明所以，低头继续往下浏览群里玩家的聊天记录。
群里已经有了具体的解释：
【我通过特殊的渠道从公寓里得到了信息】
【这是这个直播平台的特殊专区，里面的主播直播的内容不限，无论是唱歌、聊天、玩游戏都可以】
【唯一的共同点是】
说到这里，群里的老玩家仿佛也因为惊骇手指发颤。
【他们要跟特殊的东西一起直播】
也许是凶宅，也许是特殊的荒郊野地，可能出现那种东西的地方。
【并且，按照目前所知，已经有几个热度很高的主播突然中断了直播】
【最后一次直播，消失的画面是他们惊恐的脸，还要尖叫】
随后是一片寂静。
【副本不会无端给我们安排诡异的地下室住所】
【这里曾经发生过事故】
【不止一件】
费姝怔愣地抬头，目光不自觉地又放在了手机屏幕上。
镜子里的女人直勾勾地看着镜头，鲜红的嘴唇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。
它的脸好像有什么问题，但仍然在跟费姝打招呼。
似乎想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。
但女主播正在低头补妆，哪里会突然看向镜头。
在这时，门口传来清脆规律的敲门声。
费姝心尖一颤，下意识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，等他再回头看向手机，镜子里已经完全正常。
女主播的表情娇嗔，很生动。
费姝却怎么也不能再看下去，手指一滑，匆匆退出了直播间，镜子里那张似乎在失落的脸也跟着消失。
门口的敲门声又响了一次。
这次比上次更加急促。
透过纸盒传来的热度提醒费姝这是现实。
有人敲门找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