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渊就这么静静的在火坑旁边坐着，半边脸被火光映的通红，另外半边却是隐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。
李凌枫就这么看着罗渊呆滞不动，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“若是当初我没有提出这个该死的计划，这些村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？”
罗渊哑着嗓子说出了这么一句，不知道是在询问她，还是在质疑自己。
在东阳山上，罗渊曾经大致告诉过她冬日计划的存在，当时也并未多想，能够以一手驱狼吞虎铲除一个部落的威胁自然是好事。
但眼下，无辜的百姓受到了牵连，如何能够让罗渊安心的继续下去？
“当初真的就该直接把赫连博弄死在狱里。”
砰的一生，地面上又多出来一个土坑，正是罗渊一拳锤击在地面上，全力一击之下，土块四处飞溅。
接着便是一声大吼，罗渊连连向着地面锤击。
他此时的心情暴躁到了极点，愤怒，后悔等等在他的心中汇聚成一团，就像铁拳一般，却是只能击打在地面之上。
就这么发泄了良久，罗渊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，腿上一软，跌坐在了地面上大口的喘着粗气，眼神呆滞的看着熊熊大火。
不远处的黑暗之中走出一道身影，脚步不快，脸上依然是笑呵呵的，不紧不慢的来到了罗渊身边坐下。
“罗少爷这是怎么了，干嘛发这么大火气，看看这地上，好像被火药炸过一样。”
李管家也不嫌弃，自顾自的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，笑呵呵的说到。
“这死了一个村子的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过吗？”
罗渊就这么呼呼的喘着粗气，与李管家大眼瞪着小眼，心中的怒火再一次被挑动了起来。
“既然罗少爷这么怜悯这些村民，又如此愤恨蛮人，不如把活着的那几个蛮子带过来祭奠死难者。”
李管家依旧笑呵呵的对着罗渊说道，那表情就仿佛谁的人命都与他无关一般，好像死去的不过是几只畜生一般。
“李福，你为何能够如此的冷血，同胞们被杀难道你就连一点恻隐之心吗！”
罗渊手上青筋暴起，掌心紧紧的握在刀柄之上，下一秒就要暴起。
李管家却仿佛是不以为意，看着罗渊的样子只是扭头就走，不再与罗渊争执。
少顷之后，只听缓慢的车轮之声在耳边响起，罗渊再一次扭头看去。
却见李管家又牵着马车走了回来。
“你又要做什么，当真以为我罗渊不敢杀人？”
李管家听到这么一句也还是不惊不怒，只是伸手从车上拉下一个蛮人，一把推到了罗渊的面前。
“来，既然你这么恨，那就杀了他。”
罗渊本已经抽刀出鞘，却不由得力气一松。
这是怎样的眼神啊，惊恐，害怕，后悔，绝望，八尺高的汉子就这么蜷缩在地上，嘴里说着罗渊听不懂的语言，好似是在向自己求饶。
被推过来的是方才侥幸没有被罗渊直接一刀砍死的蛮人之一，地位不高，甚至连中原话都不会说一句，不过就是北蛮的马前卒罢了。
沉默了良久，罗渊浑身真气爆发，九幽脱手而出！却是插在了这蛮子身前三寸之处。
“你想要说什么。”
罗渊再次颓然的坐在了地面上，再也提不起分毫力气。
李管家倒是不以为意，笑呵呵的又坐在了罗渊身边。
“罗少爷，你觉的北蛮就只是一群只知道杀戮的疯子？其实他们也是人，只不过被战争冲昏了脑子罢了。”
“你说的轻巧，那他们屠杀村民的事情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吗！你为什么要如此维护这些蛮人！”
罗渊顿时又是怒气上涌，却不知道该对谁发泄。
“罗少爷难道是认为我在维护这些蛮子吗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，正相反，我对这些北蛮只有仇恨，没有一丝怜悯。”
这样的一番话说完，罗渊反而是愣住了。
“我老家是在幽州乡下，那里的人们每年的冬天都会提心吊胆的，担心这些南下劫掠的蛮子。”
李管家平静的说道，脸上却是失去了笑容。
“就在我七岁的那年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，蛮子终于还是发现了我们那个小村子，只记得那年冬天，村子里却是热的要命，所有的村舍都冒着火光，没有一处能够幸免。”
说到这里，他的眉宇之间却是流露出一缕痛苦之色。
“我的父母同样是死在了那些蛮子手里。”
罗渊一怔，他都不知道这李管家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。
“后面的种种就无需细说了，当年老爷领着队友把我们从火海里救了出来，活着的孩子，只有我这一个，剩下的都是些被糟蹋过的女子，幸免死于火中。”
听到这里，罗渊的心下一揪，这样的场景不就正如今天一样吗？
“但其实我想对你说的不是这些，当年幸存的几个女人之中，有一个竟然还是有孕在身， 就连老爷当年也是惊讶于她顽强的生命力。”
说道此处，李管家的眼中同样是多出了几分动容之色。
“她说了一句话让我终身难忘，过去的既然已经没办法追回来了，那就必须好好活着，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活下去。”
李管家的眼角留下两行眼泪，嘴上却依然是笑呵呵的。
“罗少爷啊，其实事实就是这样，杀了这些蛮子自然心中会痛快，可是死去的人呢？于事无补啊！活着的人才更要珍惜生活才对你说是不是。”
“老李我啊，不会讲什么大道理，但是这操蛋的事实咱们谁都没法子不是，不管什么世道，男人们辛苦些，女人好好养娃，日子不就过下来了吗。”
李福擦了把脸，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容，没有分毫的抱怨。
“罗少爷你是个做大事的，做大事的就不能有那么多的感情，既然蛮子敢犯我中原，为何不杀出去，去把那些部落统统灭了，教给那些平民种田狩猎，那才是好世道你说是不是。”
李管家不再多说，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子，牵着马车慢慢走了回去，口中哼着的是不知名的调子。
“正壮士...悲歌未彻，易水萧萧西风冷，衣冠似雪....谁共我，醉明月....”
罗渊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地上，两世而为人，其实他真的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大事，好不容易重活一世，难道就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吗？
从周叔的死，到现在整整一村的数十条人命。该怨恨吗？去报仇？报仇之后呢，在出来一个李叔王叔怎么办？
看着一旁瑟缩的蛮子，罗渊心中不知道该作何感想。
说来他们也只是棋子罢了，杀人也不过是为了欺凌弱者的快感而已，面对着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不一样是瑟瑟发抖。
这样其实不对啊，每个人不都应该拥有活着的权力吗，为什么总是要有无辜者死去？
罗渊在黑暗中呼出一口气，不知不觉，火已经灭了，他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。
没错，既然做不到让村民们死而复生，但是总归要为活着的人做些什么，想必这也是死难者愿意看到的吧。
“小子，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随之而来的只有长久的沉默，唯一活着的孩子依然是呆呆傻傻的看着一旁的土坑。
“以后你就叫罗峰吧，随我一同回苍狼。”
罗渊站起身来，深吸了一口气，一掌便将土填回坑中，三十余名村民的骨灰就埋藏其下。
“诸位如今有此一劫皆因我罗渊而起，我在此立誓，他日必将赫连博向上人头取来祭奠诸位，请你们安息吧。”
躬身一礼，罗渊转身牵着罗峰，两人就这么隐没在了黑暗之中。